寒木发春华

• 血族paro
  

• 中短篇，日更，大概四五天完结

• 一个私设：血族一岁=人类100年

• BGM：ポラリス（北极星）by aimer

喻王5.20快乐！

“看，北极星。”

喻文州路过那个小巷的时候正在想如何收拾那一片狼藉的卧室——或者说，是客厅、书房、卧室三合一的小黑屋。

没办法，贫民窟房子紧张，能一人坐拥一个小屋子外加带有灶台的小阳台而不是和几十人睡连铺合挤在昏暗的大厅已是万幸。

当然，这得益于喻文州的好人缘。总有人愿意帮他搞定这些。

只是今晚刚醒来的时候他在房间内炼的魔药炸了，一时间屋内烟雾缭绕，木屑、纸片散了一地。陈旧的大书架被炸断了一只脚，载着数百本图书轰然倒地。厚重的书本猛一砸上床外围设置的球形结界，皆被重重地弹开，大力地甩在墙壁上。整个小屋只有设了结界的床幸免于难。

喻文州坐在结界内，望着外头如经洗劫一般的景象，听着隔壁传来絮絮叨叨的咒骂声，不由得叹了口气。

“抱歉惊扰了您的美梦，先生。明日送您些果子赔罪。”喻文州扬声向隔壁喊道。

那人似乎火气消了一点，简单骂了几句后便安静了。

为了找那个人我可真愿下血本啊。喻文州撤了结界，小心地在废墟中找落脚点跳跃，再从堆积如山的牛皮纸下拽出钱袋，心有余悸地出了门。

而后便遇到了此番情景——三个小混混背对巷口堵住了小巷的去路，张扬地朝着巷内挥舞着拳头，似乎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喻文州对此习以为常。贫民窟内地低等血族抑或是混血血族大多欺软怕硬，倘若不会讨巧地变通或是加倍地报复回去，只会被当作老实人蹂躏发泄。

于是他习惯性地低头，打算快步绕过去。

“我绝不回头！”突然一个响亮的少年声响起，带着毋庸置疑的决绝与强硬。

喻文州突然想起，似乎几百年前，也有个这样的少年，向他大力地嘶吼着“我绝不回头！”，倔强而倨傲。

只是时日太久，具体两人发生了什么喻文州已然记不清了。

耳畔传来拳打脚踢的肉体碰撞声，带着不堪入耳的低俗辱骂，声声入耳。

喻文州停住了脚步。他有点不忍心。

转身走到巷口，只见拳头不断被捶砸在那被迫伏地的少年身上。少年体格不大、四肢瘦长，头上正流着血，血液似乎糊住了他的眼睛。但他执意地忍着涩痛不断眨着眼睁大眼框，宁死不屈、目光如炬。

喻文州觉得那眼神似曾相识。

于是他提高嗓音开口道：“几位大哥消消气，这小孩看着挺可怜的，今天就放他一马吧。我这有新买的血豆腐，大哥们不妨尝尝鲜？”说罢扬了扬手中的布袋。

伏地的那少年眼睛被糊住，却在听到喻文州声音的那刻猛一抬头，四肢忽地挣扎了一下。

那几个小混混斜睨了喻文州一眼，一人一把抽走了他的布袋，一人拽走了他系在腰间的钱袋，最后一人则将他重重推撞在墙壁上，肩胛骨与斑驳的白墙敲击，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喻文州目光平静地目送那三人甩着手臂走出巷口，而后蹲身用衣袖帮少年擦去了额上的血迹。

“能看见吗？”他抚了一下少年的眼睑。

那少年缓缓睁开眼，与喻文州四目相对。“能。”他说道。

“那走吧，我背你。”喻文州搀起少年的胳膊。

“没事，我能走。”少年从喻文州掌中抽回了自己布满青斑血痕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而后小腿肚子一抽，整个人如块面板直直摔向地面。

喻文州拉住了他的手臂。

“我扶着你走，你要去哪？”喻文州抓着少年的手腕，却发现他骨骼意外地小，自己一掌便能堪堪包住他的小臂。

那少年低着头，说：“哪儿都行。”

“你是新来的？”喻文州走在少年的前旁侧，轻声问道。

少年点点头。

“那去我家吧，可能有点小，但两个人还是住得下的。”喻文州说着望了望自家阳台。“走这边。”

“谢谢。”少年低低道了一声。

突然，喻文州感觉身边的人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地回头，却见那少年在仰头凝望星空。

“看，北极星。”

他如是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王杰希。”

“今年多大？”“十四岁。”

那比自己要小上四岁，怪不得感觉他体格那么小，是还没长开吧。

喻文州剪短了绷带，又用胶布一圈圈来回缠绕，将王杰希的额头包得严严实实的。

“那你在家休息，我要出去工作了。”他说着指了指枕头旁的血包。“如果饿了就喝这个。我买不起油灯，所以你就尽量待在窗边或者阳台上，那里有月光。房间有点乱，你小心一点不要碰伤自己。”

说罢喻文州抬起头，却见王杰希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听得尤为认真。他不禁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王杰希的侧颊，道：“不要那么拘谨，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把我当成你哥哥就行了。”

王杰希点了点头。

喻文州正欲起身，却被人捏住了衣角。“你为什么不还手？”王杰希问道。

喻文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王杰希在说方才的事，他微敛眼睑，开口说道：“我不喜欢动手见血。能口头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动手呢？”

王杰希一勾唇，松开了喻文州的衣角，眯着眼睛说道：“不喜欢见血？这对血族来说还真稀奇。”

“我是混血。”喻文州站起身。“你是纯血血族吧，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喻文州说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血族红瞳的光泽反映了血族的血统纯度，而血统越纯，往往实力越强劲、愈发善于施法。所以通常的纯血血族都是住在领地内奢华豪宅中的贵族。

先前喻文州在小巷中就一下子被王杰希如火焰般赤红灼亮的双瞳所吸引，当即便判断他是纯血血族无疑。只是为什么纯血血族会打不过小混混？更不要提会流落到此低贱贫瘠之处。

这里是微草边境的一个贫民窟，由新上任的微草首领王不留行建造，专门收留流浪的低等血族、混血血族及人类。虽然设施简陋、条件艰苦，但总比没地方管吃住要好。

说来这微草新首领也是奇怪，行踪诡异莫测、从不现身，也不与传统氏族交好，还特立独行地收留流浪汉，给他们提供住所和衣食。倘若成年的贫民参与微草集体组织的贫民窟建设，还能得到俸禄。此外还将贫民窟隔离成血族和人类两板块，两边人可互通，但不能互相伤害，毕竟定期会有人上街巡查秩序。这种行为对于自视高人一等的孤傲血族来说无疑是不可理喻。

何况微草领地内资源丰厚富饶，却将这资源用来扶持贱民而非与其他氏族通商交易，宛若将灼手芋头白白拱手相让，激得与之相邻的蓝雨氏族长老们一个个蹬胡子上脸，气得直咬牙。

怪人，怪人！蓝雨长老们一个个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唾弃之情丝毫不加以掩饰。

望着沉寂的王杰希，喻文州心想怕是自己勾起了对方什么糟糕的回忆，便就此作罢、不再追问。

“那我走了。”喻文州说着关上了门，门锁扣上之际房内隐隐传来一声“再见”。

本质上还是个挺懂事的孩子。喻文州如是想着，一边往工地走去。

喻文州所处的小队今日任务是搬砖，喻文州接过工头发给他的小推车，而后跟着大部队向微草边境走去。

“这可是我离微草最近的一次。”一个胖叔神采奕奕地说着。“说不定还能看到首领大人。”

“别想啦，还没人见过微草首领，连有没有这个人都不知道。”另一个瘦子嘀咕着。“首领大人真是神出鬼没。”

“不可能吧。”胖子反驳，而后拔高声音冲领头的工头喊道：“头儿，你见过首领大人吗？”

“肯定见过的吧。”“唉，羡慕。”……一时间众议纷纷，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没。”工头闷闷地回答。“首领大人才上任没多久，却天天神出鬼没，估计只有城堡里的人见过他。”说罢他一昂头，向身后的队伍喊到：“同志们，到了。开工！”

“听说首领大人经常不待在城堡里。”

“我哥说他在边境看过一个魅影，那优雅霸气的身姿一看就是首领大人。她是女王！”

“省省吧，我们连首领是男是女、是长是少都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个小男孩呢。”

“小男孩会有这等胆识和谋略逆道而行？”

“就是就是。”

……

喻文州侧耳倾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手指来回摩挲着推车的手柄。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喻文州活动了下腰椎又甩了甩略微酸痛的手臂，略显疲惫地往家走去。

一想到宛如废墟的卧室，喻文州觉得脑袋隐隐作痛，重如铜铁。今天还要睡觉吗？喻文州有些欲哭无泪。

然而推开房门，喻文州却没感到额外阻力。他记得原本门口摔的全是书……

一进门，整个小屋干净整洁，书本整齐地按字母顺序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书架上，两本厚书填补了断掉的书架脚，写字桌上的文件袋与牛皮纸被整整齐齐地堆成了两叠。书桌上的玻璃瓶内罩着几只萤火虫，发散着柔和的橙黄暖光。

但王杰希不在。

喻文州呼吸一滞。

“王杰希？”他仰声喊到。

“这里。”一个少年音从天窗外传来。

喻文州打开天窗攀上房顶，正见蒙着绷带的王杰希闲适地仰躺在倾斜的屋瓦上，全神贯注地观望星空。

喻文州坐到了他的身边，亦仰头望着天空。

血族领域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夜幕低垂，繁星满天。星斗闪烁，熠熠生辉。一颗颗星子熙熙攘攘、明灭不定，镶嵌在如墨的夜幕上，宛若上好的宝石。

喻文州不知不觉入了神。

他以前从未如此认真地观察星空。

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忽略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殊不知却因此错过了诸多霞美熹光。

“你认得出北极星吗？”王杰希突然出声。

喻文州愣了一下，开口说：“认得出。先找北斗七星，就是那个勺子，然后将勺子右上角和左上角的星相连后延长五倍距离的星子就是北极星。”

“其实还有一个更方便的办法。”王杰希说着伸出了左手。他将坐手臂伸直，三指弯曲握向掌心，摆出了数字6的手势。“将大拇指按住勺子的右上角，然后小指按住的差不多就是北极星。”

喻文州听罢亦伸手尝试，却见小拇指按在了一片星团中。“好像不太准。”他轻笑了一下。“我摁住了好几颗。”

“北极星很亮的，一下子就能认出来。”王杰希当即回答。

喻文州扭头看了看，果然星团中有个星子格外闪亮。

这就是北极星。

“你将北极星沿着北斗七星勺柄的方向画条平行线线，在线上能找到两个相对亮的星星，其中一颗平分了北极星与另一颗之间的距离，你再按着那距离找其他附近较亮的星连成一条一个勾被掰直的s型曲线，有点像小北斗，那就是小熊座。”王杰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兴奋。“北斗七星的勺柄看作尾巴，用同样方法在勺口周围找等距离星子，最后连成一个包含类菱形、四角延长的图案，那是大熊座。大熊座是我们这里最醒目的星座。”

“你很喜欢观星。”喻文州看了王杰希一眼。

“嗯，因为曾经有人给我指了北斗星。”王杰希回望喻文州，神色认真。

喻文州被盯地有些不适。他转头昂首仰望天空。“不过虽然迷途的旅人常常跟着北斗星指引的方向走，可却永远都到达不了北极星。”

“可以的。”王杰希突然出声。“只要站在北极，北极星就永远在头顶的正上方，永远不会离去。”

喻文州轻笑了几下，揉了揉王杰希的头发。“你倒机灵。”

王杰希张开手臂，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屋顶上。“星空固然好看。但越是仰望星空，就越觉得自己渺小无力。”他有些落寞地垂眸。“每次这样想，都觉得有点孤独。”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曾几何时他也经历过少年的忧郁惆怅。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一只船孤独的航行在海上，”

喻文州开口唱起了歌谣。王杰希惊异地扭过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它既不寻求幸福，

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

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喻文州微微侧目，发现王杰希听得入神，眼神有些迷离，泛着明晃的水光。

就像星空一样。

喻文州下意识伸手摸上了王杰希的眼睛。

指尖划过眼睫，王杰希不适地眨了几下眼。浓密如小刷的长长眼睫蹭过喻文州掌心，挠地他心痒痒的。

移开手，见王杰希不明所以地呆望着他，喻文州噗嗤笑出了声。

他接着唱到：

“将要直面的，

与已成过往的，

较之深埋于它内心的

皆为微沫。”

“我们都是行者，没法回头。”余音刚歇，王杰希轻轻开口，声音听着却有些严肃。

喻文州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而后揉了揉他蓬松的栗发。

“是啊，我们都是行者，无法回头。但也没必要为孤独感到悲伤。因为总归会有结伴同行、抑或是憧憬追随的人，没有人会永远孤身一人地行走。”

“小孩子就天真阳光一点，烦恼忧愁是成为大人以后的事。”

王杰希抓住了他作乱的手腕。“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喻文州连忙投降。“每个小孩子都会这么说。”

王杰希腮帮鼓了一块。

喻文州伸手戳了一下，软软的，手感不错。

王杰希一手拍开了他。

喻文州突然噗嗤一声又笑了。

天际处泛起一片鱼肚白，玄色将明。

喻王两人并肩挤在一张小床上。

“觉得挤吗？我家有点小。”喻文州略带歉意地说着。

“不挤。”王杰希当即回答。“喻文州，你多大？”

“十八，比你大四岁。”喻文州语调轻快。

“等我成年，一定能长过你，到时候还看你说我是小孩子不。”王杰希用胳膊撞了一下喻文州的。

喻文州挑了下眉毛，也决定幼稚地撞回去。“就算你身高高过我，你还是比我小，四百年吃不掉。”

王杰希轻轻哼了一声。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