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发春华

• 血族paro
  

• 中短篇，日更，大概四五天完结

• 一个私设：血族一岁=人类100年

• BGM：ポラリス（北极星）by aimer

喻王5.21快乐！

前文：（一）

第二天，喻文州一如往常地去工地干活，王杰希则被留在了家里。

“书架上的书随便看，柜子里有零食，想吃的话直接拆，作为你昨天帮我整理房间的奖励。”喻文州临走前对王杰希如是说道。

其实家里有个惦记的人还是件蛮好的事，至少会有人等你回家。房间染上了烟火气，便不单单只是睡觉的地方了。

喻文州如是想着，加快了往家里赶的脚步。

路过楼下的时候，正见自家阳台冒着烟，喻文州想都没想当即全身绷紧、脚底板使劲抓地，而后如弹簧般蹲地一弹、一跃跳上了三楼阳台。

“咳咳……王杰希？”喻文州一边咳嗽着一边看着捣和锅铲的王杰希。“你在做饭？”

“对啊。”王杰希一边说着一边娴熟地翻炒西红柿。“我听说混血血族不能光喝血，也要吃人类的食物。而且你好像这两天都没吸血，怕你饿。”

真懂事啊。喻文州忍不住感慨。只是……

“你做的不会死人吧？”喻文州瞟了一眼屋里的黄瓜炒肉。“你知道该放什么料吗？”

纯血血族无法分辨人类食物。在他们看来，人类吃的东西不过和油蜡差不多。

“我的天队长队长你是要给自己下毒吗？怎么能放这么黑的东西进吃的里！真的不会死人吗？不会吗不会吗？”譬如纯血的黄少天就曾与自己的醋瓶斗智斗勇，僵持对峙了近半个小时。

“知道。”王杰希回答地非常稳。

但喻文州慌了。

你个尝不出味道的纯血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到时候味蕾被蹂躏的不是你啊。

然而喻文州还没来得及阻止，王杰希就炒完菜了。

“尝尝。”他将两个盘子推到喻文州面前。

喻文州表面镇定地拿起筷子，心脏已经慌到上蹿下跳。

他还有大业。

喻文州夹起了颜色看起来比较正常、应该不会有毒的黄瓜。

他不想死在这里。

喻文州将黄瓜颤颤巍巍地夹到嘴旁。

他……

王杰希抓着他的筷子将黄瓜一口塞了进去。

喻文州眨了下眼睛。

“王杰希你跟谁学的做菜？”喻文州连忙又夹了一块肉。

“自己摸索的。”王杰希答道。

喻文州被打击到了。

自己近两千年来的厨艺锤炼竟然还抵不过这个比自己小了四百岁的、尝不出味道只能瞎捣和的纯血血族？

喻文州吃过纯血血族做的黑暗料理，跟他现在吃的这个完全是两样。

王杰希的菜肴更像是个有味觉、又长年累月练习的人类做的。

对，有这种可能性。

喻文州暗自思索。

清浅的月光照进屋内，落在洁白如玉的滴水瓷盘上。

喻文州坐在桌前写字，王杰希抱膝坐在床上看书。

“喻文州，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王杰希出声询问。

喻文州停下笔，扭头与王杰希四目相对。“流浪了啊，所以来这里。”

“但我觉得你不是会流浪的人。”王杰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膝上的诗集。“你很有学识，从你看的书和做的批注便能看出来。”

“好吧。”喻文州盖上笔盖，转身正对王杰希。“我希望在这里闯出一片天。”

王杰希蹙眉不解。“你想……在微草取得一番成就？你原本不是微草氏族的吧。”

“对，我不是。”喻文州点头。

“那你想达成什么目标？是成为贵族受封土地、还是成为商人贩卖货物、还是进入城堡加入长老会？”王杰希托腮。

喻文州摇摇头又点点头。

王杰希愈发不解。

喻文州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温和地说道：“你就不要担心了，在处理好你去向之前我不会丢下你的。至于你为什么来这里……等你哪天想说再和我说吧。”

抬起头，月光皎洁如纱，一轮圆月挂在天际一隅。

喻文州眯起了眼睛。

“王杰希，明天送你去一个朋友家待着，太阳出来之前都不要回来，好吗？”喻文州认真地问道。

王杰希愣了半晌，回答说：“好。”

喻文州暗暗松了口气。

“睡吧。”他拉上了被子。“晚安。”

“晚安。”声后传来一个被蒙在被子里的声音。

“你想把自己闷死吗？”喻文州有点好笑地揭开被子，看到王杰希团成一团埋在被子里。

“我听说猫是这样睡的，但它们从来都闷不死。我想试验一下。”王杰希语气严肃。

喻文州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王杰希，你真有意思。”喻文州将王杰希从被子里捞出来。

“我是认真的。”王杰希一本正经。

喻文州扣着王杰希的后脑勺，将他的额头贴上自己的。

“猫体格小所以需氧量少，这个解释王大学者满意吗？”喻文州笑着说道。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

如果根据那个传闻……但应该没人会这么折腾吧。

喻文州想着微微摇了摇头。

王杰希伸手抱住了喻文州。

喻文州呼吸一滞。

“冷。”贴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如是说着，少年略显稚嫩的声音从下巴处传来。

喻文州摸了一下王杰希的脑袋，突然有种莫名的期待。

“冷你就抱紧点。”他轻轻地说。

但王杰希没有再回复。清浅的鼾声响起，他似乎睡着了。

次日，喻文州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王杰希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的身影。

“你早就醒了？”喻文州起身询问。

“嗯，不想打扰你。”王杰希仰望着天空，如是回答。

“今晚是红满月。”他垂下眼睑。

喻文州闻声向外张望，只见天际处挂着轮血色弯月。云层舒卷、烟雾缭绕，那红月泛着时而晦暗时而刺眼的光。

要来不及了。

“王杰希，我现在送你出去。”他抓着王杰希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提起来，王杰希却借机撑着他的肩膀翻了个身跳下了床。

“身手不错，练过的吧，就是力气有点小。”喻文州说罢捏了捏王杰希的手臂。

不对，这种程度的肌肉应该……

“不走吗？”王杰希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胳膊。

喻文州望了眼窗外的血月。方才纤细的月牙而今丰满了不少。

喻文州拉着王杰希的手腕出了门。

走到第二个路口左拐，然后穿过第三个小巷……

喻文州抬头望了眼天空。

今晚血月浮现的速度似乎格外地快。

喻文州加紧了脚步。他拉着王杰希跑了起来。

“喻……文州？”王杰希在后面气息不稳地喊到。

喻文州边跑边扭头望月。糟了，要满月了——

他将王杰希重重向后一推，而后迅速地闪进了小巷深处。

王杰希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掌，又瞟了一眼擦伤的胳膊肘，撑臂跳站起来。他走到小巷口，只见喻文州蜷在巷底深处，瞪着双灼目的血瞳厉声吼道：“不许过来！”

倏地，他猛一揪紧左胸口的衣裳，胸腔弓地似要折断一般，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扭动，扬起片片尘埃。他的血瞳忽明忽暗，巷子深处隐隐传来磨牙声。

王杰希抬腿就向喻文州奔去，丝毫不带犹豫。

他飞快地靠近喻文州，此时喻文州似是被什么吸引一般，目光突然尖锐地直锁王杰希。但他的眼睛是失神的。

果然，已经失去理智了。

王杰希抬起擦伤的胳膊肘靠向喻文州，不想喻文州一把扯过他的手肘，张口就咬上了他的侧颈。

几抹血丝从獠牙刺入的孔洞中逸出，咕噜咕噜的吸血声在耳畔萦绕。

喻文州大口大口、不知餍足地吸着，行径放肆乃至猖獗。

王杰希的腿渐渐支撑不住了，而后只听“嘭”的一声，喻文州将他扑倒在了地上，王杰希的后脑勺重重地敲上满是灰尘的砖块，甚至还来回弹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血液在被大肆抽离，他甚至能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全身酸软胀痛，后脑勺如针扎般地痛。

眼前光景的轮廓逐渐发白、相互晕染，直至亮得刺眼、疯狂乱颤。

而后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压在王杰希身上吸血的喻文州逐渐回神。

随着眸光一闪，他突然清醒，连忙拔出深深刺进王杰希侧颈的獠牙，扯出点点血珠，附着在牙尖上的则被吸进了齿龈中。

喻文州惊惶地望着昏迷的王杰希，手掌颤抖着扶起他的脑袋，轻轻地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王杰希，王杰希……”他如复读机般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叫着，沉眠的那人却纹丝不动。

喻文州伸手贴近他的鼻尖。“还好，还有呼吸。”喻文州肩膀忽地一松，如释重负。

深呼吸了几下，喻文州起身将王杰希背了起来。

对不起……他喃喃说着。

走出巷口，血月已逝，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

这是红满月日的特殊景象。血月拨开云雾，由亏入盈再归亏，整一过程结束后便是血族领域内罕见的漫长白昼。

喻文州背着王杰希在路上缓慢地走着，神情黯然恍惚。

混血血族的血月失控每月都会来一次，以往喻文州都会将自己紧锁在屋内、独自熬过这钻心刺痛的一天。

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关心陪伴，却也是第一次失手伤人。

喻文州悔恨莫及。

垂在肩膀上的脑袋无意识地蹭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喻文州扭过头，正巧对上王杰希惺忪的双眼。

只是那眼瞳大而无神，就像……盲人的眼睛一样。

“王杰希？”喻文州小声地问了一句。

王杰希却跟着声音准确扭头，肯定地回答：“喻文州。”

“你的眼睛……”喻文州欲言又止。

“我双眼不能见强光。”王杰希又将下巴搭在了喻文州肩上。

“你的声音很好听，”他轻轻呓语。“和那个时候……”呓语渐歇，王杰希歪着头打着小鼾睡着了。

喻文州垂眸，紧了紧勾着王杰希大腿的手臂。

纯血血族会有眼疾吗？喻文州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杰希，你果然……

“孩子，感觉怎么样？”

“能……看见了。”

“你现在最想去看什么？”

“北极星。”

王杰希一觉便睡到了次日黄昏。一睁眼，眼前却是一片昏黑。

“喻文州？”王杰希当即掀开被子、挺腰一弹坐起身，大声地喊着。

一双手绕到他的后脑勺处，揭开了蒙住双眼的黑色布带。

王杰希立即睁眼张望，却被人紧紧捂住了眼睛。

“现在是黄昏，你还不能见光。”喻文州的声音。

一个冰冷光滑的软物碰了碰王杰希的下唇。

“血豆腐，尝尝吧，挺补的。”喻文州平静地说着。

饿了一天的王杰希三两下就将那块血豆腐吞舔了个干净。

喻文州又将递了根吸管伸到王杰希面前。王杰希伸手摸了摸那个血袋的体积，蹙眉道：“我喝不下那么多。”

喻文州没多说什么，只是按压血袋的下端给王杰希喂血，直到王杰希咕噜咕噜地把一整大袋全部喝完。

喻文州放下了捂着王杰希双眼的手。

王杰希睁开眼，只见喻文州十指交叉，拇指双双抵在额头上，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猛一扣进指缝中，掐出了道道血痕。

“对不起。”喻文州沉沉地呼了口气，眉头紧锁，双眼紧阖。

王杰希对此却毫不在意。“没事。”他戳了戳喻文州的小臂。

喻文州当即反手抓住他作乱的手腕。“你差点就没命了。”喻文州拔高了声音，神色严肃无比。

王杰希抬头望了一眼喻文州，却丝毫未被对方浮于表面的直白担忧与自责所震慑到。

“我想帮你。”王杰希沉静地说着。

“为什么想帮我？”喻文州穷追不舍。

“我想帮你。”干脆利落的果断，不容置喙的坚定。王杰希目光如炬。

喻文州愣住了半晌。

“因为……我救了你？”他微微颔首，小心地试探。

王杰希却阖眼深吸了一口气。

“对，你救了我。”再睁眼，包笼着喻文州的目光却满是信仰的虔诚，和喻文州读不懂的赤诚灼热。

喻文州愣了半晌，有点失神。

工地上。

喻文州在草地上放了块铲子，不消一分钟，铲子的手柄不见了，只余朝向自己的铲身。

他闭上眼定了定心神，而后长舒一口气，身体紧绷，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

再睁眼，手柄又出现了，只不过柄身在不停地扭曲乱抖。

喻文州拾起铲子，又向旁边移了一米，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却再没什么异象发生。

这里……是个魔力的断层点吗？喻文州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方才铲子放置的位置，倘若向微草领地里延伸，则直直对上大片树林。

他伸手在那个位置上点了一下，又折了根树枝在草地上画了颗六芒星。六芒星蓝光一闪后便融进土里消失不见了。

这蓝光比平时闪得更快、也更耀眼。果然是魔力提升了吗？喻文州饶有兴致地转着手中的树枝。

这边是西区，那假如是在东区呢？

“头儿，明天能将我调到东区的队伍里吗？”喻文州向工头问道。

“可以是可以……”工头有些疑惑。“那边离这里挺远的，你确定吗？”

“确定。”喻文州笑了一下。“我弟弟想吃那边的果子。”

工头一听拍了拍喻文州的背。“没问题，我帮你说一声。明天直接去东区报道就行了。”他爽朗地说着。

“谢谢。”喻文州笑答。

回到家，又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昨天被喻文州拿下来查阅的数十本书均已按名称插回上了书架。

桌上的两个盘子盛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浓香四溢，令人垂涎。

只是房内了无一人，唯余天窗大开。

喻文州望着无奈地摇了下头，转身锁好了门。

用完餐，喻文州将盘子洗净，亦蹬着椅子，跻身穿过天窗爬上了屋顶。

“喻文州喻文州。”王杰希当即向喻文州招了招手。

喻文州委身扶着屋脊，小心地走在倾斜的屋顶上。

“喻文州，”王杰希有些兴奋地指着屋顶说道：“记得前几天我说的北斗七星吗？顺着北斗勺把三颗星的曲线向南神，差不多在勺把长度的两倍处有一颗很亮的星，看到了吗？就是那颗很醒目的。”

喻文州坐在王杰希身侧，昂首仰望夜空。他不太擅长观星，往常他总觉得星图迷乱而眩目。但不知怎么，听着王杰希兴致盎然的指引，望着他神采奕奕的明亮眸子，喻文州突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星子也不是那么难辨识。

他突然很想让王杰希如意。

于是他耐心地望着、仔细地找着，时而低头揉揉发涩的眼睛，在好一番努力之后，他终是找到了王杰希所说的那颗明星。

“我找到了！”喻文州略显激动地说道。

那一瞬间，他突然很能理解观星者寻觅星座时激昂的斗志和得有所获时难以自制的狂喜。

“那颗星星，东方的人类称它为大角。它隶属于牧夫座。”王杰希眼睛亮晶晶的。“那颗星星浑身都散发着柔和的橙光，每天刚刚升起和将要落下的时候还会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真的很漂亮。”他语气激动，手臂不停地指着天空来回比划，似乎想将自己看到的一切美得不可一世的星图光景都诉说给喻文州听。

“橙光？”喻文州却有点欲哭无泪。在他看来所有星星的光芒颜色都不过是耀眼的白色。

“嗯……如果有望远镜就好了，这边肉眼看不到。”王杰希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说：“你明天能帮我带两个玻璃球回来吗？”

“没问题。”喻文州轻笑了几声，欣然回答。

忽然一只萤火虫从王杰希背后飞来，王杰希倏地手臂高举、双手一合，将萤火虫笼在了自己的脑袋后方。

“不错啊，怎么抓到的？”喻文州调侃。

“听。”王杰希立即回答。“我听力很好，而且听过的声音都能过耳不忘。”

喻文州眼睑半敛。

他想到了初拥。

只是将人类初拥成血族，还能有如之高的血统纯度，对方起码是亲王、不，是氏族首领级别的顶级血族才行。

这附近一带只有微草蓝雨两个氏族，蓝雨不可能，所以……是微草氏族的某个首领初拥了王杰希，将他由人类变为了血族。

但再联系昨日吸过王杰希血后自身愈发充沛的魔力，及手臂上肌肉程度……王杰希自身无论是施法能力还是身体素质都该与自己相似甚至略微超出才对，为什么现在感觉就像只弱鸡一样？

如果是能力被封印了……他会是那个人吗？

喻文州眼神犀利了起来。

“喻文州？”

喻文州一回神，正见王杰希歪着脑袋望着自己。

“那个红晕你看到了吗？”说罢王杰希指了指天空。

喻文州摇了摇头。

“这样啊……”王杰希微微撅嘴叹了口气。“你要是能看到就好了。那颗星星真的很漂亮。”

“真想把我看到的所有美景都分享给你。”王杰希喃喃自语。

喻文州刚想开口，却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最后他只是望了王杰希一眼，而后沉默不语。

（三）